来的是左将军格依,他站在门口,含笑看一眼房中二人,“听上去,似乎谈得很高兴。”乌素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,用生硬的大祁话语,说了一句,“叛徒!”格依也不恼,仍是含笑望着乌素。七王子起身,“时辰不早了,不耽搁皇姐休息。”说着,直接朝着外头走去。“还不走?”乌素背过身去,“蒙纱,关门。”格依轻叹一声,只得转身离开。房门关上的那一瞬,蒙纱道,“公主莫要生气,左将军似乎是有难言之隐。”“不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,黑就是黑,白就是白,在我这里他跟大王子没有区别。”语罢,乌素冷哼一声,“现在我就想知道,皇上到底答不答应我的诉求,让我嫁给容盈。”蒙纱蹙眉,“听说恭亲王府,没有正妃。”“以我的身份,嫁给恭亲王为妃是绰绰有余的。”乌素深吸一口气,“现在就看大王子那边,会不会有什么动静。毕竟最后的决定权,在大祁皇帝手里。”蒙纱点了点头,“但愿一切都能照着公主的计划行进。”乌素道,“我要的东西,七王子都准备好了吗?”“业已准备妥当!”蒙纱俯首。乌素长长吐出一口气,“那就好!”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对于乌素的婚事,自然由不得她自己做主,这最后的决定权始终是在皇帝手中。即便敲定了协议,到时候乌素要嫁给谁,还得遵循月氏国国君的意思。然则所有人都知道,乌素在月氏国是极为得宠的,是故只要是她的请求,一般月氏国国君都会应允。而那一夜众目睽睽之下献舞,乌素语出惊人,直言对容盈颇为好感,想要去他府上。这无疑是在告诉皇帝,她想要挑选的夫婿,就是容盈无疑。但那天夜里,容盈压根没表态,是故所有人都不摸清容盈的心思。不过都暗自猜测,容盈不可能抗旨。毕竟当年容盈深爱白馥,却还能依照圣旨取了苏离为侧妃,就能证明他对于自己的父皇,轻易不敢违抗。而眼下的乌素公主,生得貌美如花,虽然是番邦女子,但也称得上容颜妍丽。比起苏离,更是各有千秋。琉璃宫内。宋贵妃彻夜未眠,扶额坐在案前。明彩上前替宋贵妃揉着太阳穴,“贵妃娘娘还是别做多想,这事怕是皇上只有主张,非人力所能更改。”“皇帝有意让容盈娶了乌素公主,如今只是犹豫,到底该给个什么位份才算妥当。若是当妾,怕月氏国心生不满,到时候又要惹出事端。若是正妃吧——可恭亲王府如今有两位有位有孕的侧妃,到时候即便生下儿子也都无望于正妃之位。”宋贵妃闭目养神。烛光灼灼,照耀得殿内恍如白昼。“皇上,似乎原就有意于苏家女子。”明彩道。“计划赶不上变化,也只怪苏离的肚子,早前不争气,如今即便争了气也是太晚。”宋贵妃轻叹一声,“原本还想让宸儿跟月氏国联姻,奈何如今的状况,看来是不可能了。皇上永远都第一时间想着老四,呵——说什么不许皇家子嗣太过专情,可自己又何尝不是?呵,若非当年糊涂事,岂有今日糊涂人。”明彩颔首,“贵妃所言极是,只是若非当年的事,也许今日恭亲王殿下早就是太子了。”宋贵妃笑得凉薄,“所幸她死了,否则这天下还真的说不定。”转而道,“让人盯着驿馆,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,速速来报!还有,毓亲王府如今怎样?” 闻言,明彩笑得有些尴尬,“贵妃娘娘,殿下他——”还不待明彩说完,宋贵妃的眸子陡然冷到极点,“又有人进去了?”明彩咽了一口口水,笑得勉强,“贵妃娘娘,其实这是皇上他想来也是有所察觉的,只不过您该明白,皇上对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有时甚至于出现了纵容之色,可见对毓亲王殿下是真的疼爱。”“那是因为在皇上的眼里,女人都是祸国殃民的祸水。”宋贵妃重重合上双眸,“可是在本宫眼里,那些男人才真的该死。”许是累了,说到最后,宋贵妃的声音越发孱弱。明彩摇了摇头,高处不胜寒。很多时候,外表的光鲜亮丽,遮掩不了内心的疲倦。外人不知道,可明彩心里是清楚的。这毓亲王什么都好,甚至于对恭亲王而言,算是最强劲的对手。而皇帝之所以喜欢毓亲王,是因为毓亲王在有些方面确实异于常人。毓亲王府。一室旖旎,温暖如春。今夕翻个身,背对着身后的容景宸,极是柔美的脸上,泛着微微的寒凉之色。腰间,有一双手温暖相拥,而后传来容景宸低沉而温柔的声音,“怎么了?睡不着?”闻言,今夕点了点头。他是知道的,容景宸虽然温柔,可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,是故无论如何,在容景甫面前都不能撒谎,都必须坦诚相待。想了想,今夕翻个身直面眼前的容景宸,赤诚相待的时候,容景宸是最好说话的。看似温润的男子,实则是最残忍的毒蛇,手段毒辣。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,万劫不复。容景宸的脸色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温柔,不管对谁,都是保持着最初的微笑姿态。指尖轻柔的拂去他散落面颊的发丝,那温柔若水的声音,就像小溪淌过心田。可今夕知道,那是他不高兴的表现之一。“我知道,该记住自己的身份,可是——”今夕犹豫了一下,“外头如今都在说,殿下有意要娶月氏国公主为妻,所以——今夕越界了。对不起,请殿下恕罪!”他说得很轻,很柔,语速极为缓慢,仿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某种悸动。容景宸扬唇浅笑,温柔的替他掖好被角,“这不是你该管的事,何况——要不要娶公主,并非我一人能说了算。到头来,还得听父皇的。”难得容景宸解释,今夕点了点头,面色微微潮红,“谢殿下。”“谢我什么?”他问。今夕抿唇,“没、没什么。”指尖抚过他柔美至绝的面颊,容景宸有些爱不释手,“在这毓亲王府里,能踏入我房间的,也只有你一个。别有太多的期望,在我这里,没有希望。懂吗?”今夕乖顺,慢慢垂下眸子,“今夕能与殿下欢爱一场,已然是此生之幸。若非遇见殿下,今夕此刻怕是已经死了。”容景宸笑了。犹记得那一日京城街头,他被人欺凌,浑身脏兮兮的缩在街角。风过车窗帘子,一个不经意间,今夕便撞进了容景宸的眼里。那样的瘦弱,一双明亮的眸子若蒙着阴影,直教人心生不忍。于是乎容景宸就将他带回了毓亲王府,等着洗干净,容景宸才发现。这脏兮兮的外表之下,藏着一张极是柔美的脸。比女儿家还要娇俏,还要柔弱。甚至于,这张颜色超过了他府中的所有面首。容景宸问:你叫什么名字。他缩了缩身子,略显羞涩的低下头:小的今夕。容景宸笑了,摇着折扇又问:你可会写字?他点头,便接过执笔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。今夕。容景宸眸色幽邃,别有深意的盯着他极好的容脸:今夕是何夕? 他点了头,有些不敢直视容景宸灼热的双眸。他低着头,拼命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,而后慎慎的应了一声:回殿下的话,是。他的字写的不是很好看,像是有些生疏。你可愿留下?容景宸问。今夕点了头,因为他已无处可去。他说,他是因为沅河决堤而逃难至此的,是故已孑然一身,无亲无故。在哪都是孤家寡人,在哪都是一样的。“我哪里舍得让你死。”容景宸轻叹一声,“怎么就那么巧,我就遇见你了?”闻言,今夕抬头看他,眸中带着少许无辜与纯净之色,“殿下?”“好了!”容景宸捋着他的脊背,“睡吧,别胡思乱想。这些事,不是你能管的。我不喜欢不懂事的,明白吗?”今夕温顺得如同绵羊一般,这般的温顺,是容景宸最喜欢的。他本就不是那种看似锐利的人,所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还是有些道理的。只不过,有些人只是外表温润,内心实则毒如蛇蝎。可渐渐的,今夕身子微怔,因为那温润的唇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脖颈处。他知道,容景宸又动了情,他也明白身为面首,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。除了竭尽全力的去迎合,没有第二条路可走。只有让容景宸高兴了,他才能在这人吃人的毓亲王府,更好的活下去。烛光摇曳,只剩下满室的旖旎。浅喘低吟,在此起彼伏中令人躁动。极好的契合,分明是个男儿身,却有着柔若无骨的身子。可即便这样,他却有着世间少有的七窍玲珑心,若即若离间,让自己更好的存活。晨曦微光。今夕还在熟睡,容景宸已经起了床,去了书房。且不许任何人扰了今夕的安枕,昨夜容景宸有些疯狂,是故今夕是真的累着了,他的身子原就不太好,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。等到容景宸离开,今夕才倦怠的睁开眼皮,翻个身继续安睡。容景宸每日卯时都会准时起床,从不懈怠。刘瑜在旁伺候,“殿下,恭亲王府似乎没什么举动,公主那头也毫无动静。”听得这话,容景宸微微眯起了眸子,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执笔练字,“继续盯着!对了,老二那头呢?怎么也没有动静?”“二爷原就不得宠,这一次似乎真的没有意向要娶公主,对于公主之事表现得极为冷淡,确实很奇怪。”刘瑜想了想,又道,“会不会是因为二爷有自知之明,所以干脆不予理睬?”“你觉得他容景甫是甘于平淡之人?若是如此,这么多年他就不会苦心孤诣。”容景宸放下手中的笔,“他和老四家的,还在联系吗?”刘瑜点了头,“自从上一次发现了形迹,便一直教人跟着。只不过这两日似乎突然平静了下来,倒教人有些费解,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咱们跟着?”容景宸摇头,“要是发现了就该杀人灭口,而不是消声觅迹。密切盯着些,对于这些人,宁可错杀不可放过!”“对了,宫里一大早来了消息,说是贵妃娘娘身体抱恙。”刘瑜这话刚出口,便看见容景宸手上的笔,微微顿了一下,在纸上落下了清晰的墨痕。“让御医看过了吗?”容景宸稍瞬便恢复了最初的淡然自若。刘瑜摇头,“没有。”“让御医过去一趟,母妃的身子要紧,岂能耽搁。”容景宸慢条斯理的开口。刘瑜颔首,“卑职明白!只不过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,其实殿下也知道——”手中的笔杆子骤然丢在地上,容景宸眯起了危险的眸子,眼中暖意顷刻间消弭无踪,“凭你也敢教训我?”刘瑜吓得扑通就跪在了地上,“卑职不敢,请殿下恕罪!”“我的事,我自有主张,谁敢多说半个字,别怪我手下无情!”容景宸深吸一口气,而后长长吐出,算是平复了心绪,“盯着老二他们,也许这件事到了最后,还会成为我手中最大的筹码。” “是!”刘瑜颔首,再也不敢多言。“这世上的人呐,总爱操太多的心,可心太大了总有一天会被撑破,会死的。”容景宸缓缓说着,“刘瑜,你跟着我多久了?”刘瑜谨慎再三,答了一句,“回殿下的话,快八年了。”“八年了?”容景宸笑了笑,“好快的时间。八年的时候,你说能不能把一个人了解得很透彻?”刘瑜瞬时惊出一身冷汗,整个人都微颤起来,“殿下恕罪,卑职再也不敢了!”“你怕什么?”容景宸笑了,“我就是随口一问罢了!下去吧!”“是!”刘瑜行了礼,快速退下。走出门外,额头上的冷汗瞬时嗖嗖而下,面色惨白。若是刘瑜没记错,自己算是待在容景宸身边,最长久的奴才。八年时间,是足够见人心的。所以,容景宸也有足够的理由,让他死。因为容景宸不允许身边的人,太过了解自己。待得时间太久,怎么看都不顺眼,因为太知根知底。容景宸在想,自己该怎么做呢?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而言,似乎有些事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。看样子,他有必要亲自走一趟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这两日京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,可齐王府里却是安静得很。因为谁都清楚,乌素公主的婚事,再怎样都不可能落在齐王容景甫的身上,而容景甫似乎也无意要娶公主。然则更安静的应属北苑!苏婉已经两天没出门了,面色白得吓人。早前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,玉弦担虑的望着苏婉愈渐惨白的面色,整颗心都揪了起来,“主子,你真的没事吗?要不奴婢去找林侧妃看看。”苏婉坐在门前台阶上,无力的摇了摇头,“我没事,你去吧!”玉弦咬唇,心道,还是去找找林慕白吧!这药吃下去,脸色白起来,整个人都呈现着死灰般的颜色,白得吓人。玉弦起身,“主子,你哪儿都别去,奴婢去给你拿药,你好好的在屋子里带着,奴婢马上回来!”这两日苏婉已经没办法行走,虚弱得连喘气都觉得费劲。是故苏婉的药,都是玉弦去拿回来的。“去吧!”苏婉摆了摆手。玉弦点了头起身往外走,临走前又折了回来,“主子,你千万别出门。若是有什么事,奴婢不在你身边,怕是护不住你。你记得待在无力,好好歇着,奴婢很快回来。”苏婉颔首,“哪那么多话,走吧!把药拿了,就赶紧回来!”“是!”玉弦疾步离开,早点走早点回来。玉弦走了,苏婉只觉得整个人都冷得厉害,想躺在被窝里歇着,可一躺下又头晕目眩得厉害。想着不能睡,玉弦不在,若是自己万一睡过去,到时候可怎么办呢?思及此处,苏婉赶紧起身,跌跌撞撞的在院子里走着。顶上的太阳越来越惨白,身上越来越冷,可胸腔里好像有东西在翻滚。嘴里,渐渐的多了一股子咸腥味。苏婉张了张嘴,想喊玉弦的名字,猛然间想起自己喊不出来。突然,一口鲜血喷涌在地,苏婉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,所幸快速扶住了一旁的树干,这才摇摇晃晃的站定。糟了——怎么会吐血呢?黑色的血,泛着阵阵恶臭,不断的从苏婉的喉间涌出。苏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,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。天旋地转得厉害,而且视线越发模糊。她慌了,玉弦不在,她若是躺下岂非死定了。保持最后的清醒,苏婉撑着虚弱的气息,摸索着往外走。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,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晃荡,以至于她根本分辨不清方向,整个人若失控的风筝,在齐王府里横冲直撞。 来的是左将军格依,他站在门口,含笑看一眼房中二人,“听上去,似乎谈得很高兴。”乌素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,用生硬的大祁话语,说了一句,“叛徒!”格依也不恼,仍是含笑望着乌素。七王子起身,“时辰不早了,不耽搁皇姐休息。”说着,直接朝着外头走去。“还不走?”乌素背过身去,“蒙纱,关门。”格依轻叹一声,只得转身离开。房门关上的那一瞬,蒙纱道,“公主莫要生气,左将军似乎是有难言之隐。”“不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,黑就是黑,白就是白,在我这里他跟大王子没有区别。”语罢,乌素冷哼一声,“现在我就想知道,皇上到底答不答应我的诉求,让我嫁给容盈。”蒙纱蹙眉,“听说恭亲王府,没有正妃。”“以我的身份,嫁给恭亲王为妃是绰绰有余的。”乌素深吸一口气,“现在就看大王子那边,会不会有什么动静。毕竟最后的决定权,在大祁皇帝手里。”蒙纱点了点头,“但愿一切都能照着公主的计划行进。”乌素道,“我要的东西,七王子都准备好了吗?”“业已准备妥当!”蒙纱俯首。乌素长长吐出一口气,“那就好!”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对于乌素的婚事,自然由不得她自己做主,这最后的决定权始终是在皇帝手中。即便敲定了协议,到时候乌素要嫁给谁,还得遵循月氏国国君的意思。然则所有人都知道,乌素在月氏国是极为得宠的,是故只要是她的请求,一般月氏国国君都会应允。而那一夜众目睽睽之下献舞,乌素语出惊人,直言对容盈颇为好感,想要去他府上。这无疑是在告诉皇帝,她想要挑选的夫婿,就是容盈无疑。但那天夜里,容盈压根没表态,是故所有人都不摸清容盈的心思。不过都暗自猜测,容盈不可能抗旨。毕竟当年容盈深爱白馥,却还能依照圣旨取了苏离为侧妃,就能证明他对于自己的父皇,轻易不敢违抗。而眼下的乌素公主,生得貌美如花,虽然是番邦女子,但也称得上容颜妍丽。比起苏离,更是各有千秋。琉璃宫内。宋贵妃彻夜未眠,扶额坐在案前。明彩上前替宋贵妃揉着太阳穴,“贵妃娘娘还是别做多想,这事怕是皇上只有主张,非人力所能更改。”“皇帝有意让容盈娶了乌素公主,如今只是犹豫,到底该给个什么位份才算妥当。若是当妾,怕月氏国心生不满,到时候又要惹出事端。若是正妃吧——可恭亲王府如今有两位有位有孕的侧妃,到时候即便生下儿子也都无望于正妃之位。”宋贵妃闭目养神。烛光灼灼,照耀得殿内恍如白昼。“皇上,似乎原就有意于苏家女子。”明彩道。“计划赶不上变化,也只怪苏离的肚子,早前不争气,如今即便争了气也是太晚。”宋贵妃轻叹一声,“原本还想让宸儿跟月氏国联姻,奈何如今的状况,看来是不可能了。皇上永远都第一时间想着老四,呵——说什么不许皇家子嗣太过专情,可自己又何尝不是?呵,若非当年糊涂事,岂有今日糊涂人。”明彩颔首,“贵妃所言极是,只是若非当年的事,也许今日恭亲王殿下早就是太子了。”宋贵妃笑得凉薄,“所幸她死了,否则这天下还真的说不定。”转而道,“让人盯着驿馆,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,速速来报!还有,毓亲王府如今怎样?”